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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0章 阮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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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0章 阮娘

在送行的人中看到崔珌, 謝宥平覆了一夜的心緒又起波瀾。

他曾經視崔珌為知交好友,因為妻子的關系更待這位大舅哥敬重有加,聽聞崔嫵提起崔珌對她的心思, 謝宥最先的反應是不信,但她有勇氣,就一定不可能是空穴來風。

至少這件事上,他該信她。

人總盼著周遭太平無事,謝宥未必不想當作不知, 但他已為人夫,任何時候他都是崔嫵的庇佑, 此事再棘手, 也必須有個清楚的交代。

“舒原有話要說?”

崔珌倒是從容,擡手請他到一邊說話。

二人遠離人群,到了城墻邊上。

謝宥還在斟酌著詞句。

他仍舊不願輕易相信,眼前的崔珌對自己的親妹妹懷著扭曲齷齪的心思。

那年與他們兄妹相遇,時至今日,謝宥從未發現崔珌有何

他是狀元出身, 受聖人教化,是最不該離經叛道之人。

可若是真的,眼前的人就是阿嫵難以言說的心病,但也是她的阿兄, 徐度香之流可以處置掉, 這等血脈相連之人該怎麽辦?

謝宥拿不準該如何處置這件事,才能不牽涉到妻子, 於是鮮見得踟躕起來。

現在最該做的, 是把事情弄清楚。

謝宥只問:“阿嫵是你妹妹,為何要害她?”

崔珌心底有一瞬訝異:“她跟你說是我做的?”

他沒想到崔嫵都走到“檢舉”自己這一步, 還不肯交代身世,她就這麽信得過謝宥對她的感情嗎?

不過這樣也好,崔珌不會承認自己不是崔嫵的親哥哥,那樣謝宥才會真無所顧忌地對付他,來日方長,既然謝宥這樣都不願跟崔嫵和離,崔珌暫且將此事放一放,在朝堂站穩腳跟再說。

“你調開了元瀚,讓他進了阿嫵的院子,還騙他我已同意和離,離開了京城。”

謝宥不是傻子,不會對崔嫵的話偏聽偏信。

崔珌卻說:“我那妹妹撒謊成性,只盼你沒有被她哄騙了去。”

“徐度香是你帶去水月庵,又帶回崔家,這一切我只想問一句,為什麽?”

水月庵的事一點也不難查,只需問過當日在庵中的下人便知,事情確實如她說的一樣。

崔珌一派溫文爾雅,絲毫沒有被拆穿的尷尬,從容說道:“就算是我設計的,他們之間有情,曾多次相會也是真的,我可是親眼見過,水月庵上徐度香抱著我妹妹……”

臉幾乎是被砸碎一般,亂紅在眼前炸開,能將人神魂震碎。

崔珌後退了好幾步,靠著城墻才沒有摔在地上。

始作俑者收回了拳,眼神不見一絲波動:“她再撒謊成性,也比你這骯臟齷齪之人要好。”

崔珌的反應已經回答了一切,謝宥的拳頭也不必再猶豫。

若不是為了妻子的名聲,此事不可張揚,他絕對不止現在這一拳。

一想到崔珌的心思,莫說崔嫵,他也止不住地惡心,難想她這些年是怎麽過的。

崔珌清俊的面容被砸碎了一般,肉眼可見地青腫起來,被砸到的眼睛突突地跳,迅速充血紅腫,傷勢可怖。

若不是謝宥收了力,他顱骨都有被砸碎的可能。

受了這麽重的傷,崔珌倒還有心思笑:“你果然還是被她哄住了。”

有些心思愈發猙獰,想藏是藏不住的,何況在聰明人面前。

見謝宥始終不說話,他幽幽說道:“怪不得昨日她會跟我打賭,原來早就吃了定你,也是,阿嫵從小就會裝可憐,我是深陷其中的一個,沒想到你也是。”

謝宥倒不懷疑這人和自己的妻子是親兄妹,口齒是如出一轍的伶俐。

“是,我確實故意讓徐度香站在窗外說那些話,畢竟原本這種事發生在任何男人頭上,都不可能容忍,何況是你這樣的人。沒想到你還要帶她離開,謝宥,你還是你嗎?”

“這話該我來問,你沒對自己的念頭感到無地自容嗎?”

弄清楚崔珌確實對崔珌感情不正常,謝宥已經不想再聽他挑撥,他重新騎上馬,居高臨下俯視著崔珌,語氣裏充滿專橫獨斷:“今日離京無暇,你和她出自同一父母,我留你一命,往後你和她不會再見。”

那是高位對地位的盛氣淩人,也是丈夫對妻子絕對的掌控。

崔珌終於失去冷靜:“不會相見……謝宥,你要把她關起來,不見父母嗎?我是她哥哥,一輩子都是,你切不斷我和她的聯系!”

“早晚她都會回到我身邊的,不管付出什麽代價。”

“那你就試試,到那日,我親自把你的腿再敲斷。”謝宥語氣森森。

留下這句話,他驅馬朝車隊走去。

不多時,車隊緩緩出了城門。

崔珌知道她在哪輛馬車裏,他長望著,輕聲承認:“是,我就是覬覦她,但我也是她阿兄,你能將我怎麽樣?”

他偏要一輩子頂著兄長的名頭。

若連這個都沒了,那崔珌和崔嫵,還能有什麽牽扯。



崔嫵聽到馬車外謝宥和趙琰的一問一答,握緊了掌心的玉佩。

兩個人三兩句話便分開了,崔嫵本以為謝宥會上馬車,但他仍舊騎著馬,車隊緩緩出了城門,他在前頭和從官說話,打崔珌那一拳並未引起什麽騷動。

一連走了三日,崔嫵始終未能跟謝宥說上話,連吃飯都沒有在一塊兒,更不可能得知他和崔珌到底說了什麽。

車隊行路臨近傍晚,在一處名為“梁梠”的驛館歇腳。

離京越遠,驛館也越簡陋,京城的班荊驛有五百二十間房,是最大的驛館,這梁梠驛有三十間屋子,也不算小。

車隊占滿了驛館前圍出的空地,馬車停穩之後,崔嫵扶著妙青下來,在經過謝宥時,她輕咳了幾聲,帕子遮在唇邊偷瞧的他一眼。

夏秋之交,冷一陣熱一陣,衣物但凡添減得不好,人就要著涼。

怎奈郎心如鐵,謝宥眉頭都沒高一點,和隨從的官員說著什麽,徑直就打面前就走了,好像沒聽到一樣。

崔嫵被安置在了驛館的二樓,連飯都是端到屋裏,謝宥一連幾日都和從官在大堂中用飯。

妙青推開門“通風報信”:“娘子,外頭來了一位女公子,是來找郎君的。”

崔嫵走出房門,扶著欄桿往下看去,謝宥和幾個隨行官吏在用飯,一個人朝謝宥跪下,即使一身男裝,瞧身段也能看出是位娘子。

阮娘說話聲都似在唱一曲江南小調,自陳自己打聽到謝司使加封了茶鹽提舉,要去往登州,才不眠不休跋涉了好幾日跟上來的。

“奴家故裏正是登州,當年被鹽官送給了巡鹽官,來到了京城,幾經周折淪落到花蔭靜巷裏,如今還有幾個姐妹在鹽官家中為侍妾,求提舉相公帶奴家一道回去。”

她暗示得已經很明顯,自己能幫他查登州鹽務。

謝宥卻問:“你是怎麽離開花蔭靜巷的?”

阮娘老實交代:“是有人為奴家贖身,至於是誰,奴家只能悄悄告訴提舉相公一個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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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用問已經知道了。

太子這是改了策略,不再讓謝宥保人,還幫著他查起了貪。

倒是一條妙計,登州貪官定然不會少,而且諸多勢力交雜,太子才會願意幫他挖出其他人。

謝宥還要下江南,停留時間有限,查了別人,就沒空查他的人了,順道空出的官職也能讓太子的人填上去。

一出陽謀恰好和謝宥達成了共贏。

沒有人會不答應。

可惜他遇上的是謝宥。

“你回登州要做什麽?”

“奴家原也是小富之家教養出來的,無奈淪落風塵,蓋因當年家人被誣陷買賣私鹽,全家獲罪,才成了如今模樣,奴家素仰提舉相公為官清正,這才追隨過來,求相公為奴這一家沈冤昭雪。”

說起舊事,那張訓練得常年帶著風情笑意的臉露出落寞,說完之後,她深深伏在地上,“還有那些在各家當侍妾的姐妹,她們周旋在鹽官之間,能為提舉相公提供線索。”

謝宥心中有了計較:“你將當年舊案交代一遍,我讓人護送你到登州早做準備。”

他在登州時日有限,那些官吏更是早有準備,各自收拾打掃過,想查什麽都不好下手,所以謝宥早讓肅雨先行調查,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。

阮娘再去擊鼓鳴冤,這一招聲東擊西想來奏效。

阮娘跪直了身子,不明白:“提舉相公為何不讓奴家隨行,可是覺得奴家是花蔭巷出身,臟汙了您的車駕?”

“提早去登州,他們還沒有準備,正是和你舊日姐妹聯絡的好時候。”

“可奴家擔心若提早去了,那貪官必然警覺,還是跟在大官人身邊更加安全……提舉相公可是覺得奴家一個女子隨行,多有不便?奴家可以扮成男子,絕不會給您招惹麻煩的。”

謝宥還未開口,有人替他答了:“官人當然不是嫌棄你,是我不喜歡你。”

崔嫵說話間,已經坐到了桌邊。

謝宥揮手讓那些從官退了出去。

聽她的稱呼,便知這位就是謝三郎的娘子了,可阮娘記得謝三郎出門巡鹽未帶娘子啊?

也因崔嫵是出發前一夜才決定同往,時間緊迫,阮娘並未來得及收到太子的消息。

阮娘很快鎮定了下來,不解道:“這位娘子為何不喜奴家?”

“你不在季梁城就開口,處心積慮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追上來,就是要官人沒法丟下你,這車隊裏都是男子,只有我這一輛馬車是女子所乘,你定是得跟我擠著,可瞧著你,我是日日休息不好的。”

“奴家不坐馬車也可以,奴家會騎馬,”阮娘小心說道,“而且這是正事,娘子不該一意襄助大官人才是嗎,奴家還未聽說過哪個官宦大娘子,耽擱正事。”

這是敲打她順道給謝宥上眼藥呢。

崔嫵莞爾:“憑你兩片嘴皮一碰就是正事……咳咳咳!”

她被風吹得喉嚨發癢,忍不住咳嗽起來。

這兒正當風口,聽她又咳了幾聲,謝宥道:“扶娘子回去休息。”

“我不打緊。”

謝宥不是問她意思,侍女圍上來,躬身請娘子回房。

崔嫵看著謝宥,他只看了她一眼,平淡得不帶任何情緒。

她站起身來,重新回了樓上房中,門被“砰”的一聲關上,響動連樓下也聽到,謝宥這才有些不解,而後恍然。

阮娘瞧著被“請離”的崔嫵,勾起了唇角。

看來這對夫妻相處不佳呀。

果然,男人啊,當初還說發妻之於他就是最好的,這才多久就厭煩了。

靖朝的驛館只招待官吏和外使,是以多設有書房,供官吏處置的文書公務。

有些事謝宥不便在堂中細問,身後跟著阮娘。

正好遇著將崔嫵的晚飯端了下去的侍女。

謝宥掃了一眼,像沒動過一樣。

他讓廚房做了治風寒的桂枝湯也是滿的,楞是沒有喝一口。

“桂枝湯……全端回去,讓她喝完,不然不準睡下。”謝宥丟下一句,推門進了書房。

侍女忙應是。



當著外人被落了面子,回屋的崔嫵氣得把床帳都扯了下來。

坐著平覆怒氣,侍女將剛撤下去的飯又端了回來,“郎君吩咐……娘子都要吃完,這桂枝湯更不能剩。”

吃完,當她是豬啊!崔嫵氣得首當其沖把湯倒了,還是不痛快,飯菜也不放過。

做完這些,她拍著手道:“告訴他,我吃完了!”

侍女縮著脖子溜了出去。

崔嫵又等了一會兒,問道:“他們說得如何了?”

妙青出去再探一遍,說道:“郎君和那女子都不見了,就見元瀚守著一扇房門。”

孤男寡女進屋去了……

崔嫵沈默片刻,心跟在火上滋滋煎烤一般。

她在屋中到處翻找起來,終於找到一把刀,塞到懷裏蓋上被子:“你去同謝宥說,我病了。”

妙青領著“聖旨”就去了。

到了門前,她問:“郎君可在裏邊?”

元瀚把門擋得更嚴實:“郎君有事要忙,你莫進去打擾。”

妙青瞪著他:“讓開!娘子病了!請郎君過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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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沒有郎君吩咐,誰都不能打擾。”

“那個女人是不是在裏面?”妙青抱著手臂質問。

元瀚拿下巴看人:“與你無關。”

“我告訴你,要是裏邊出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,我家娘子一定不會放過你們!”

“哼!郎君做什麽還要知會她?誰要她放過!”

說到崔家那日的事元瀚就生氣,他們郎君從小到大都是卓犖超倫的人物,說是供在神臺上都不過分,竟然被自己娶的娘子瞞騙,讓一個畫畫的給了那麽大的屈辱,豈有此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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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只恨郎君心善,到現在都沒有休了崔嫵!

現在又哪輪得到她們來管郎君的事。

“你這什麽眼神?敢對娘子不滿!”

妙青霸道得很,不許任何人對崔嫵不敬,郎君都沒怎麽樣,元瀚這是什麽態度!

“就是看不慣,怎樣?”

“元瀚,安靜些——”屋裏傳出謝宥的吩咐。

“是。”

元瀚揚起眉毛無聲沖妙青比了個口型:“滾——”

妙青狠狠跺了他一腳,剛剛趾高氣揚的人立刻跟煮熟的蝦似的,疼得躬身捂住了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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